文｜莎拉平柏羅 

譯｜彭湘閔

 

大衛終於回來了。我指甲縫裡仍有些泥土卡在裡面，擠壓著指尖下已發疼的肉。

 

他關上大門，我的胃一陣攣縮，擰絞出一股不安。有那麼一會兒，我們只是分據長廊兩側，隔著擦得亮晶晶的木地板沉默對峙。我們剛搬進來的這個新家，是維多利亞式風格的建築。接著他轉身朝客廳走去，我深吸一口氣，趕緊跟上，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，敲出沉重的腳步聲，一步一步都讓我想退縮。不，我不能害怕。我需要修補這一切，修復我們的關係。

 

「晚餐煮好了，」我開口，盡量別讓語氣顯得太熱絡，「簡單的酸奶油燉牛肉，若你吃過了，就留到明天再吃。」

 

他撇過臉，只肯看著書架，架上放滿了這幾天從紙箱拿出來的東西。我試著不去想他離開了多久。這段期間，碎玻璃已經被我清掉，地板掃過、刷過，花園也整理好了，稍早盛怒的痕跡全清得一乾二淨。他出門後，我每喝一杯酒就趕緊漱口，怕他回家會聞到酒氣。他不喜歡我碰酒，嚴禁我單獨喝，要有人陪才能小酌一兩杯，但今晚我實在撐不下去。

 

雖然清不掉指甲縫裡的泥土，但我已洗過澡，換上粉藍色洋裝和相襯的高跟鞋，化了妝，不留一絲淚水跟爭執的痕跡，期待抹去今晚的不愉快。我們說好要重新開始的，這是新的起點，不能搞砸。

 

「我吃不下。」他轉身看著我，眼神隱約流露厭惡。我咬牙忍住想大哭的衝動。他這種沒反應的樣子，比發脾氣更讓我覺得不堪。我努力打造的家正搖搖欲墜。我不在乎他又喝得醉醺醺的，只要他像以前一樣愛我就好。他氣沖沖出門後，我在家做了這麼多，忙東忙西、精心裝扮……然而，所有試圖挽回的心血，他全沒放在眼裡。

 

「我要去睡了。」他迴避我的目光，我知道他要去睡客房。「新的起點」才開始兩天，他就決定要跟我分房睡。我可以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裂痕更大了，很快地，我們將再也搆不著對方。他小心翼翼繞過我，我想伸手觸碰他的手臂，但又害怕他的反應。他看起來對我很嫌惡，也或許是他討厭自己的情緒太過強烈，連我這邊都感受得到。

 

「我愛你。」我溫柔地說。我真討厭自己只能這樣說。他沒理我，逕自踩著蹣跚的步伐上樓，把我當空氣。他的腳步越來越遠，最後是房門關上的聲音。

 

我站在原地發呆，聽見早就破碎多次的心再度碎裂。接著我回到廚房，關掉烤箱。晚餐，別留到明天了，今天的回憶已讓它餿掉。晚餐時光毀了，正如我們之間也完了。有時我難免會想，他是否巴不得索性殺了我，一了百了，擺脫揮之不去的重擔；或許有部分的我也想要殺了他，落得乾脆。

 

想再偷喝一杯酒的念頭又在蠢動，但我壓了下去，我已經流了夠多眼淚，無力承受另一次爭執。說不定明早我們便能和好如初。我要把酒瓶收走，他不會發現我偷喝酒的。

 

我凝視外頭的花園，過了好一會，才熄掉外面的燈，玻璃窗上的倒影映入眼簾。我滿心不解，明明眼前的女人這麼美麗，把自己打理得宜，為什麼他就是沒辦法繼續愛我？明明我為他付出一切，為什麼我們的生活無法如我所願？明明我們不愁吃穿，他也擁有夢想的事業，長久以來，我盡心盡力當個完美的妻子，想讓他的生活別無所求，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拋開過去？

 

放任自己哀怨幾分鐘以後，我著手收拾流理台，將花崗石檯面擦拭晶亮，接著深呼吸，振作精神。我需要睡眠，好好睡上一覺，吃顆安眠藥幫助熟睡。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另一個開始，我也會原諒他。對他，我總是無法不心軟。

 

我的丈夫，我深愛的唯一。打從相識的第一眼，我便鍾情於他，永恆不渝。我不會放棄這份感情，我割捨不下。

 

《三人要守密，兩人得死去》書封／遠流出版

 

（以上為 遠流出版 發行《三人要守密，兩人得死去》書摘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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