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九把刀 

 

張博偉，韓吉，跟我，我們這三個以前就念同一間國中，因為常常被記違規，週末被訓導主任留校做三小時愛校服務，孽緣啊！我們三個老是被編到同一組，一起掃永遠都掃不完的落葉啊！摳水塔上的鳥屎啊！用穩潔把小便斗擦得比勞斯萊斯還亮啊……總之什麼狗屁倒灶都一起做，不得不熟起來啦！

 

後來上高中，我們三個竟然好死不好在同一班！這是什麼友情強運啊！

 

然後我們照樣因為服裝不整、髮型標新立異、躺在洗手臺洗澡、在籃板上畫校長的禿頭、午間靜息不睡覺翻牆出校吃冰等自找麻煩的原因，持續被留愛校服務，變得更熟，變得更愛搗亂，變得……

 

「哈哈哈真的有夠北七！」張博偉笑得臉都歪了。

 

「是說，以後要這麼北七也難了啦！」韓吉倒是嘆氣。

 

「……還好吧？」我淡淡地說。

 

「你推甄上了當然講幹話啊。」韓吉翻了白眼。

 

「又在講。」我不置可否。

 

「王鴻全！你這種的，這輩子跟我們混就混到這邊而已啦！以後你就跟我們不一樣啦！還假！」韓吉沒打算停下來，真的滿機掰的。

 

「什麼叫你這種的？好好好你們就是嫉妒我……ＯＫ ＯＫ ＯＫ，就讓你們嫉妒到底哈哈哈！」我試著轉移焦點：「喝啦！」

 

其實，我也知道韓吉在嘴的是什麼。

 

畢業以後，張博偉跟韓吉大概都會考上一些阿撒布魯的學校，會去念，或乾脆不念，差別都不會很大，那種文憑跟自己在家裡用印表機直接印出來的效果，絕對不會差很多。

 

而我，幾個月前就知道甄試上了。

 

雖然是鳥鳥的冷門科系，但好歹也是國立大學，而且還是天龍國的國立大學，我勢必會離開這個不上不下的家鄉，去念大學，去住宿舍，去交新的朋友。

 

而我們國中三年加高中三年，這段三個人一起鬼混一起瘋的日子，就會是我往後回顧人生時，荒唐又好玩的……附註，就是ＰＳ啦！

 

「ㄟ，王鴻全……」張博偉的語氣突然感傷了起來：「不要去念啦！」

 

「蛤？」我沒當一回事：「幹嘛不去？」

 

「就念了也沒用啊，反正你最後還不要回來接你爸的工廠？」張博偉正色。

 

「我爸說，那種再做也沒幾年了。越南一堆啊。」我真是沒想過要接什麼工廠，我又不懂，又超沒興趣，還不如叫我爸把工廠賣掉，直接給我錢。

 

「我知道！那就叫……夕、陽、產、業！」韓吉大呼。

 

這次還真是給你說對了。

 

「好啦！讓你去念！但以後你當大老闆，我要幫你開車喔！」張博偉。

 

「你最好是啦！」我白了一眼。

 

「什麼！讓我開啦！」韓吉連這也要搶。

 

「我開！」

 

「你不是要跟你叔叔學開怪手？那個賺翻了好不好？幹嘛跟我搶？」

 

「我喜歡吹冷氣啊！」

 

「我也喜歡吹冷氣啊！」韓吉越說越誇張：「不過我不要開賓士！我要開瑪莎拉蒂……勞斯萊斯更好！就靠你啦兄弟！王鴻全好好努力！」

 

被他們這樣亂吹，我也只能苦笑：「好好好好好……好會講！都你們在講！我在念書你們在賺錢，等我畢業回來你們都是土豪了幹！」

 

有幾分鐘，我們都沒人講話，只是看著天空。

 

天空沒幾顆星星。

 

不意外啦，這裡的工廠總是在偷排廢氣，真的，每一間都這樣，不管是做什麼的，只要有煙囪，就一定沒在鳥三小環保法規，想排就排，誰敢檢舉誰就會被打，想也知道警察一接到檢舉電話就直接把檢舉人的名字轉給工廠吧。

 

問我怎麼知道？因為我爸的工廠也會排啊！不只排廢氣，還排廢水咧！

 

這種爛地方……說不定，說不定我以後只會在過年的時候回來？過年回來，當然要找他們兩個吃熱炒。我敢說，到時候他們一定……

 

張博偉似笑非笑，舉起酒瓶：「兄弟，是不是……一輩子？」

 

韓吉又亂叫：「喝啦！」

 

我也灌了一大口：「喝啦喝啦！」

 

但張博偉沒有喝，臉色變得相當正經：「我是問，兄弟，是不是一輩子？」

 

韓吉歪著脖子：「怎樣，現在是要歃血為盟喔哈哈哈哈？好啊！就來結拜啊！結拜結拜結拜……」

 

說著說著，韓吉摘下別在制服上的畢業紅花，作勢用別針刺破手指。

張博偉揮揮手阻止了韓吉。

 

「我們來換。」張博偉的眼神跟剛剛都不一樣。

 

又在玩哪招？

 

「我們一人講一個，從來都沒跟別人講過的事。」張博偉強調：「從來喔！」

 

「好啊，聽好啦……各位觀眾！」韓吉宣布：「我國小四年級就打過手槍啦！」

 

張博偉搖搖頭，又是他最拿手的似笑非笑。

 

「不是，不是這種……」張博偉按住韓吉的肩膀：「要當兄弟，這種不夠。」

 

張博偉看向我。

 

那眼神，像是對我下了挑戰。

 

「一定記得吧？高二那個熱得要死的爛暑假……」

 

《黑的教育》書封／蓋亞文化提供

 

延伸閱讀：《洛克伍德靈異偵探社》：大家都知道，小孩才看得到鬼

 

延伸閱讀：《編劇，我想當個好人》：政治不正確版《正義：一場思辨之旅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