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凱勒柏卡爾（Caleb Carr）

譯｜尤傳莉

 

走道上是一個未成年人的屍體。

 

我說「人」，是因為儘管身體特徵是一個青春期男孩的，但衣服（除了缺了一邊袖子的女式寬鬆睡衣，剩下的也不多了）和臉上的彩妝則是女孩的。或者，應該說，是女人的，而且是聲譽可疑的女人。

 

那個可憐人的雙腕被綁在背後，雙腿呈跪姿，臉朝下壓著走道的鋼材。附近沒有任何長褲或鞋子的痕跡，只有一邊腳上還悲慘地拖著一隻襪子。但那具身體被做過的事情……那張臉似乎沒有被人痛揍過，也沒有瘀傷—彩妝和粉底依然完整—但一度曾經是眼睛的地方，現在只剩兩個血淋淋的空眼眶。

 

嘴裡插著一塊不曉得是什麼肉。一道長長的切口橫過喉嚨，不過傷口附近沒有什麼血。腹部交錯著一道道大切口，露出了一大堆內臟。他的右手幾乎被整個切斷了。鼠蹊還有另一個切開的傷口，解釋了嘴巴裡的那塊肉—生殖器被切掉，塞在嘴裡了。臀部也被切割，看似大型的……只能稱之為雕刻式刀痕。

 

在我留意這一切細節的那一兩分鐘裡，周圍的視野褪成一片模糊的黑色海洋，我原以為是一艘船駛過的翻騰水聲，結果是我耳朵裡血液湧動造成的。我忽然發現自己可能要吐了，趕緊轉身抓住走道上的欄杆，探出頭去對著水面。

 

「局長！」康納喊道，走出瞭望塔。但先趕到我身邊的，是腳步迅速的羅斯福。

 

「小心，約翰，」我聽到他說，以他瘦而結實卻異常強壯的拳師身材扶著我。

 

「深呼吸。」我遵照他的指示深呼吸時，聽到弗林發出一個長哨音，逐漸減弱，他還繼續盯著屍體看。

 

「好吧，」他對著屍體說，口氣並不特別擔心。「小喬治歐、花名葛羅麗亞，有人幹掉你了，對吧？你真是一塌糊塗啊。」

 

「所以你認識這個孩子了，弗林？」羅斯福說，讓我靠著瞭望塔的牆。我的腦子又恢復鎮定了。

 

「是的，局長。」弗林說，在黯淡的光線中，他似乎在微笑。「不過它不是孩子，這一個，用行為判斷就不是。姓桑托瑞里，現在一定是十三歲左右了。原來的名字是喬治歐，不過自從它在那個派樂思宮工作以來，就自稱是葛羅麗亞了。」

 

「它？」我說，用大衣袖口擦掉額頭上的冷汗。「你為什麼稱呼他是『它』？」弗林咧開嘴笑了。

 

「當然了，不然你要怎麼稱呼它，摩爾先生？從它荒唐的行為判斷，它不是男性—但上帝所創造的它也不是女性。這類動物啊，對我來說都是它。」

 

羅斯福雙手有力地撐在腰側，手指握成拳—他在打量弗林。「我對你的哲學分析沒有興趣，警佐。無論如何，這個男孩還是個兒童，而這個兒童被謀殺了。」

 

弗林低聲笑著，又看了屍體一眼。「那個我就不爭了，長官！」

 

「警佐！」羅斯福吼著弗林，他的聲音本來就稍嫌粗啞且刺耳，這會兒更是尖銳了幾分，吼得弗林立正站好。

 

「一個字都不准再講了，除非是我問你話！懂了沒？」弗林點點頭；但那種憤世的、冷笑的怨恨還是明顯地停留在他微微上揚的嘴唇上，那是局裡所有資深警察對這位接掌局長才一年的指揮官的共同感覺。羅斯福不可能沒看到。

 

（以上為春天出版《精神病學家》一書書摘）

 

 

改編影集《沉默的天使》（The Alienist）已在 Netflix 台灣上架，由丹尼爾布爾（Daniel Brühl）、路克伊凡斯（Luke Evans）、達科塔芬妮（Dakota Fanning）主演。續作影集《黑暗天使》（The Angel of Darkness）已獲續訂，尚未公布首播日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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